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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尚书这席话,既给足了陛下台阶,又将利弊剖析得清清楚楚,确实挑不出错处。

吏部尚书见状,几乎是立刻从班列中迈出一步,官靴踏在金砖上发出清脆一响。

他素来谨慎,此刻却难掩赞同之色,朗声道:“陛下,臣附议!礼部尚书所言极是,养济院推行关乎仁政根基,确需审慎行事,主官人选更是重中之重,理当由陛下圣裁。”

他话音未落,工部尚书已抚掌跟上,声音洪亮如钟:“臣亦附议!养济院之事,既合礼制,又利民生,推广势在必行。至于人选,陛下圣明,自有决断。”

户部尚书紧随其后,语气笃定:“臣附议。此事于国库无亏,于百姓有利,于教化有益,确是良策。”

刑部尚书也跟着附和。

一瞬间,阶下几位尚书接连出列,“臣附议”三字在大殿中此起彼伏,与梁柱间的回声交织在一起,竟生出几分势不可挡的意味。

冯阁老忽然抬眼扫过彭阁老,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挑衅。

“陛下!”他声音洪亮,带着老臣特有的沉郁,“臣也附议!养济院既为朝廷衙门,章程规矩断不可有半分疏漏,正式推行之际,主官一职必须由男官担任,女官可从旁辅佐。非是臣轻视女子,实在是此事关乎国计民生,若由女官主导,恐生诸多变数!”

他顿了顿,走到殿中,语气愈发笃定:“臣曾细究养济院旧章,见其中多是妇人相熟的琐碎,倒让她们占了几分便宜。

可男子才是撑起世道的梁柱,反倒成了附带。养济院里的男人,多是退下来的老兵、伤残的勇士,即便身有不便,论起筋骨、论起担当,也远非女子可比!”

“因此,臣以为,这养济院的主次必须分明,首要接济男子,让他们能重拾生计,女子可作为次要收留,切不可本末倒置。”

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再者,院里若有守寡的妇人、鳏夫等,不妨由朝廷从中撮合,让她们与院内男子组建新家庭。如此一来,既能相互扶持,又能为朝廷减轻负担。”

“若是有人不愿从命,”冯阁老的声音陡然冷硬几分,“必要时可由官府强制分配!试想,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再染上些伤残病症,在这乱世里如何活得下去?只能成为朝廷的吸血虫,终究还是要靠男人撑家主事。依臣之见,唯有让男子主导,这养济院才能立得住、行得远,真正为朝廷分忧!”

冯阁老说至此处,忽然顿住话音,目光似不经意般掠过彭阁老那张沉郁的脸,带着几分隐秘的试探与较劲。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里添了几分不容置喙的严厉,“女子抛头露面,周旋于外朝,终究与男女有别的古礼相悖。那些女官虽有官身,可往日多在后宫行走,打交道的无非是宫娥内监,守的是深宅的规矩。”

“若让她们担当前朝官职,日日与满朝男官议事周旋,甚至要与男子近距离共事。”

他重重一拍袍袖,语气陡然尖锐,“如此行径,与放荡不羁何异?岂非要坏了女子的名声,让天下人耻笑我朝纲纪不严?”

殿内的空气仿佛被这句话冻住,连呼吸声都轻了几分。

冯阁老却似浑然不觉,继续说道:“因此臣以为,断不可再让温尚宫这般女子在前朝立足,更不能再有新的女官主政之事。甚至必要时,陛下当收回温尚宫在前朝理事的权柄,让她归回后宫本分,这才是真正保全女子名声,合乎礼法的妥当之举啊!”

一番话掷地有声,他垂手而立,目光扫过阶下,仿佛已将这养济院的前景牢牢握在手中。

龙椅上的陛下听着,目光在众臣脸上缓缓扫过,深邃的眼底看不出喜怒。

冯阁老在朝中深耕多年,门生故吏遍布,说话自有一番分量。

他话音刚落,殿内便响起一片低低的附和声,便是先前对温以缇颇有好感的工部、户部两位尚书,此刻也垂了眼,没再为她辩驳。

毕竟这朝堂本就是男官的天下,谁愿眼睁睁看着女子爬到头上?

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彭阁老,皆知他与温家渊源深厚,更与冯阁老明争暗斗多年,都等着看他如何反驳。

可彭阁老只是从容回望了冯阁老一眼,唇边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既不附议也不表态,倒让其他人都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目光在他脸上打了好几个转。

就在此时,一道清朗的声音陡然响起:“陛下,臣不认同冯阁老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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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崔彦身姿如挺拔青松,缓步走出,对着龙椅上的正熙帝深深一揖,朗声道:“陛下,冯阁老方才所言,未免太过偏执。”

他抬眼看向冯阁老,目光坦荡:“其一,冯阁老说女子抛头露面有违古礼,可养济院本就是救济老弱病残的地方,院内多是孤苦妇人、稚弱孩童,她们最需细致照料。男官纵然经验丰富,可论起嘘寒问暖、缝补浆洗的细心,终究不如女官。这不是轻视男子,而是实情。若让粗心的男官主导,怕是要寒了那些妇孺的心,反倒违了陛下仁德的初衷。”

“其二,冯阁老担心女官与男官共事损了名声,可若让女官做主官,院内以妇孺为首要救济对象,男丁仅作次要收留,又何来近距离接触?那些真正需要救济的男子,要么是伤残老兵,要么是孤寡老弱,连自力更生都难,哪还有心思计较男女之别?反倒是冯阁老说的男官主导、女官辅佐,才真会让男女混杂,平添是非。”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冯阁老口中的男人亦可自力更生,自然不必依赖朝廷,若真是能自食其力,为何来吸朝廷的血?养济院收的,本就是走投无路的人。

至于说女官经验不足,养济院只管救济民生,不掺和朝堂争斗,温尚宫在甘州把养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便是明证,何来经验不足?”

“最后,”崔彦目光扫过众臣,声音掷地有声,“冯阁老说要保全女子名声,可将女子困于内宅,视她们为男子的附庸,才是真的轻贱。让有能力的女官担起责任,让孤苦的妇孺有处安身,这才是真正的合乎礼法,才是陛下仁政该有的模样!”

崔彦一番话条理分明,句句针对冯阁老的论调,却又说得恳切坦荡。

崔彦话锋陡然一转,“况且,冯阁老字字句句都在说女子为官不妥,更直言要陛下收回温尚宫参朝之权。敢问冯阁老,温尚宫能在前朝理事,难道不是陛下亲下的旨意?如今您这般说辞,莫非是觉得陛下当初的决定错了?”

冯阁老脸色骤变,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崔彦。

崔彦微微躬身,对着龙椅方向沉声道:“陛下,臣并非质疑阁老,只是想说,陛下的圣断自有深意。温尚宫凭实绩挣来的职权,岂是一句不合礼法便能轻易收回?若真依冯阁老所言,岂不是让天下人觉得,陛下的旨意也能随意置喙?”

这哪里是在辩理,分明是崔彦指着冯阁老的鼻子,说他仗着老臣身份,质疑君上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