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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嗡"地炸开了锅。

"啥?去中州?"

一个裹着破棉袄的汉子瞪圆了眼,"咱这房子才搭好半个月!"

"我家的地刚播了冬麦..."

头发花白的老田头哆嗦着嘴唇。

"我…"

见还有人要说话,张二爷把烟袋锅子往石头上重重一磕:

"吵什么吵!"

说着,转头看向章若愚,浑浊的老眼里透着担忧:

"真要全撤?"

章若愚点点头,开口道:

"晋阳若破,妖族会像潮水一样漫过来,我护不住所有人…"

人群静了一瞬。

他们记得去年相柳之祸时,正是这个高大如山的男人展开一幅神奇画卷,在毒雾中硬生生劈出一条生路。

连他都这么说…

"收拾东西吧…"

张二爷叹了口气,"别给朝廷添麻烦…"

随着章若愚和张二爷的命令下了,山谷顿时忙碌起来。

妇人麻利地打包被褥,汉子们拆卸门板做担架。

几个半大孩子被派去挖埋在后山的腌菜坛子,那是他们熬过寒冬的底气。

章若愚站在自家小院门口,看着林巧儿用麻绳捆扎藤箱。

念念蹲在雪地里,正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小木马塞进包袱。

"真要打晕?"

林巧儿头也不抬地问。

"嗯…"

章若愚望东头,"赵太公他们..."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老子死也要死在家里!"

赵太公的茅草屋前,三个白发老人像石墩子似的坐在门槛上。

九十三岁的赵太公拄着枣木拐,脸上的皱纹比树皮还深:

"我赵德柱生在青山,死也得埋在青山!"

"您老糊涂了?"

张二爷急得直跺脚,"妖族吃人不吐骨头!"

"呸!"

旁边李婆子一口啐在雪地上,"去年那大蛇都没要了老身的命!"

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个褪色的红布包,里头是她丈夫的牌位。

最倔的是孙铁匠。

这个曾经能单手抡大锤的老人,如今佝偻得像棵老松,却把铁砧抱在怀里:

"这是我爷爷传下来的!搬?除非把我这把老骨头一起搬走!"

章若愚走过来时,人群自动让开条路。

他蹲下身,视线与老人们平齐:

"太公,您还记得我小时候偷您家柿子掉进水坑的事不?"

赵太公一愣,随即笑出满嘴豁牙:"咋不记得!还是老子用粪叉把你捞上来的!"

"那您也该记得…"

章若愚声音很轻,"当年您说,青山的人,得互相拉扯着活…"

老人的笑容僵住了。

浑浊的眼珠微微颤动,看向周围。

抱着婴儿的妇人,缺了条胳膊仍坚持帮忙捆行李的樵夫,还有那些在雪地里追逐打闹的孩童...

"可...可我的柿子树..."

赵太公的嗓子突然哑了。

章若愚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展开是几粒干瘪的柿种:

"去年秋天我特意留的,等安稳了,我陪您回青山种。"

寒风卷着雪粒掠过茅草屋顶。

李婆子突然颤巍巍站起来,红布包紧紧贴在胸前:

"走...走吧,老头子要是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咱们喂妖怪..."

孙铁匠却猛地抡起铁砧:

"要老子走可以!"

黑乎乎的砧子"咣当"砸在雪地上,"把这埋了!等太平了,我孙子还得用它打铁!"

章若愚笑了。

单手提起铁砧,走到一棵槐树下开始挖坑。

冻土坚硬如铁,但宽大的手掌泛起淡淡光芒,几下就刨出个深坑。

当铁砧被泥土掩埋时,孙铁匠突然老泪纵横。

抖着手系了根红布条在树杈上:

"你可得替老子看好家伙什..."

子夜时分,长长的队伍像条伤痕,蜿蜒在覆雪的山路上。

章若愚背着熟睡的念念走在最前,山河图在袖中微微发烫。

身后,赵太公被两个后生用门板抬着,老人怀里紧紧抱着那包柿种,时不时回头望一眼越来越远的青山轮廓。

张二爷走在队尾,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快步走到前头,拽了拽章若愚的衣角:

"老周头呢?"

章若愚脚步一顿,神识瞬间扑开。

回头时,只见百丈外的山坡上,周猎户独自坐在坟包前,猎弓横在膝头。

这个曾一箭射死野猪的老猎人,此刻正轻轻擦拭亡妻的墓碑。

似乎察觉到目光,他朝山下的队伍挥了挥手,做了个"快走"的手势。

"这倔驴..."

张二爷急得要往回冲。

章若愚却按住了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夜风送来老猎人哼唱的山歌调子,混着越来越近的狼嚎。

所有人都明白…

有些根,扎得太深,挪不动了。

"留盏灯吧…"

林巧儿从包袱里取出油灯,点亮后挂在了路边的松枝上。

微弱的火光在风雪中摇曳,像颗不肯熄灭的星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