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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河木价值不菲,无端端不见了八十根,此是其一,州库里头账册虚领冒领竟是如此轻易,还不晓得有无其余物资为人挪用。”

他一面说,一面回头,看向岑德彰。

那定河木乃岑德彰反复上书,用尽脸面并人脉才求下来的,眼下发现竟是被人虚领,一领还是八十根,几乎搬空,哪怕是他是个老好人,也气得胸疼。

此事也就罢了,库房看守形同虚设,要是等提刑司下来巡查,发现帐、库不符,只怕又是一个考功下等,这好容易得来的官也做到头了。

他难得发怒,道:“将这二人押下,细细审问!”

一下子押走了两个人,屋子里本就安静,此刻更是落针可闻。

韩砺手中拿着花名册,先点了十人名字,复又道:“你们各领差役一名,此时去往明福寺,点和尚一个、学生一个,清点粮谷,可有异议?”

诸人一个屁都不敢放,再不说什么手头忙、事情多,俱都上前领命。

韩砺又点了二十人,道:“你们各领一队巡兵,今日我自卫州招募壮丁一千口,今日实到四百,一会到寺庙卸了粮谷,你们将人领到城外棚屋之中安排住下,使人巡卫,协吴公事理明日事务,可有异议?”

众人老实答应,领了命,立刻出得门去,脚下都不敢停,匆匆各自点巡兵去了,唯恐跑得慢了,引火烧身。

连着发派了七八桩令出去,韩砺转头对着岑德彰问道:“通判可有什么要补充的?还请分派。

岑德彰忙道:“这样就好,做得很好,没有再要补充的。”

等把人都打发走了,他站起身来,朝韩砺道:“正言,今次当真辛苦你了,不过去了卫州两三天,竟是当真筹到了这许多粮,还招得壮丁一千——幸而有你在,不然这修渠挖河的架子必定搭不起来!”

又问他怎么筹到的粮,哪里招到的人。

韩砺也不瞒他,把宋妙如何认识了个买菜老妪,又如何得知对方从水路而来,双方怎样一拍即合,自己一众人等到了卫州一应行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虽只是平铺直述,显然其中也有运气使然,可所有人群策群力,各施所长,至于韩砺,甚至把远在京城的陈夫子都抬了出来,叫那岑德彰边听边赞,最后叹道:“惭愧,是我不够用心,又实在耳根子软,下不了重手,方才叫事情一拖再拖……”

听得他如此自贬,韩砺却不说什么客套话,而是道:“今次拿了丁柳、蒋良二人,正要好好审问,绝不只于这些个定河木,必定还有其余窟窿。”

又道:“毕竟州库,小偷小摸还罢了,这样大的胆子,不是一个两个人敢伸手的,通判当断则断,不趁势立威,将再无宁日。”

岑德彰诺诺连声。

韩砺拱一拱手,却是对着那门客道:“今次招人、筹粮俱是我经手,为了避嫌,就不参与清点和后续安排了——劳烦兄台多费些心。”

那门客一口应道:“放心,我们门下几人都已经分好差事,各盯一摊子,务必不叫你一番心血白费!”

两人互相说话,把岑德彰晾在一边,后者居然也不觉有什么不对。

等把几桩事情交接妥当,韩砺复才告辞,临行前同岑德彰道:“我晓得通判心善,行事也和缓,常常不忍下重手,可凡事有得必有舍——顾了衙门里这些刁滑胥吏,听凭他们放纵行事,就顾不了滑州百姓。”

“通判是两榜进士出身,熟读经义,通晓经世致用之道,又在外为官几任,韩某不过一介书生,本轮不到我来说这个话——可孰重孰轻,还请通判自作思量。”

说完,他行了一礼,出得门去。

眼见时辰不早,韩砺径直去后衙牵了马。

因事情样样交代完毕,晓得大头已经办妥,即便小节上出些毛病,也无关大局,他终于心中一轻,复又心中一喜,只觉那心热乎乎的。

其实也没什么急事,可他就是一刻也不愿多做耽搁,恨不得那马背上立时长出两扇翅膀来,或是再多几扇翅膀、多几条腿更好,方才能连翼带腿,快快飞跑回官驿里。

要是回去得早,还能早吃一口饭,早说几句话。

***

韩砺在此着急回官驿,官驿里,宋妙却是不紧不慢,一边攥干手里的平菇,一边等着面前的锅烧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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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台前,大饼正烧着火,一边烧,一边问道:“这是什么菇,小小一丛,怎的这么贵,比肉还贵?”

宋妙道:“是伊川的平菇,也叫海峰菇,说他长在雾海高峰之中,味最鲜美。”

说话间,眼见锅已经热了,她下了一点猪油,又给姜丝、葱白,轻轻炒了一下,等那姜葱香味出来,才把撕成小朵小块的平菇倒了进去。

中大火炒,炒了不一会,那菇就变软了,带出一点锅底一层极薄的汤水来。

生平菇本来就有菌菇气,那气不像香菇,平和得很,闻着潮潮的,有点像是割了稻子以后,把那禾杆堆在田边,偏生遇得一场大雨,雨后到处湿漉漉的,拨开一丛稻杆堆时候,扑面而来的那一股味道。

谈不上香,但叫人闻着就是觉得很舒服,带一点潮,一点秋后下午的热。

用猪油一炒,那菌菇气一下子就变浓了,不仅浓了,还终于牵出一股子清香。

此时下足滚水,叫那水去滚出平菇味道来,等上片刻,关了灶门,换用中小火,等那锅中水沸得不那么厉害时候,慢慢滑肉片。

这次做的是平菇肉片汤,极其简单,极其方便的一道汤,讲究的是食材。

平菇要摘得正当时,不过老,否则口感太韧,不过嫩,不然香味、菇味不足,此外,猪肉要尤其新鲜。

下午才宰杀的猪,取的梅花肉,切薄片,只放一点点盐来码味,其余一样调料不用,进了锅,水一沸,肉一白,立时下盐、少少一点胡椒来调味。

这一锅汤做出来是浅浅的金黄色,几乎称得上清澈,但闻着又有很浓的菇香同很足的肉香。

宋妙单独盛了一碗,给王恕己捧了出去。

晒坪上,王恕己坐在一张才搬出来的桌旁,左手带着镣铐,右手拿着筷子,慢慢吃饭。

对面是几个衙门差官,也坐着,分明面前也摆了碗筷,却是一个也不去拿,人人如坐针毡。

当头那个急得一身都是冷汗,手中捏着钥匙,几次想要上前,都给一旁的王家家丁拦住。

他几乎是哭丧着脸道:“王官人,您大人有大量,其余不论,且先原谅则个,叫小的把那镣铐解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