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皇兄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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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卫云姝淡淡应了一声,将擦净的帕子叠好,却没有立刻归还,“异宝楼的账,做不得假。”
“况且,那药膏,本就是好东西。五千两,不冤。”
顾暄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微光,心中了然。
哪里是恰好随身携带?分明是早有准备,步步为营。
他目光转向堂外司徒家众人消失的方向,仿佛还能看到那仓惶狼狈的余影。
“五千五百两……”他沉吟道,声音低沉,“齐国公府这次,是真正伤筋动骨了。司徒长荣,怕是再难如以往般年少无知了。”
卫云姝没有接话。她缓步走到门口,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她身前投下长长的影子。
方才的剑拔弩张,仿佛只是一场喧嚣的幻觉。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药味和血腥气,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司徒家今日颜面扫地,损失惨重,但这绝不会是终点。
司徒长荣那怨毒的眼神,齐国公离去时的羞愤欲绝,司徒飞芸眼底深藏的算计……都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之下,是更深沉的暗流。
这笔巨款,是嘎子的救命钱,是司徒家付出的代价,更是一根深深扎进他们心头的刺。
拔出来,会流血;不拔,只会日夜刺痛,化脓溃烂。
风从庭院吹过,带着初夏微醺的气息,拂动了卫云姝鬓边的几缕发丝。
她站在那里,背影挺直,如同风雪中孤峭的青竹。
……
初冬的寒风卷过宫苑光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哨响。
卫元昊负手立于抄手游廊下,玄色亲王常服衬得他面色愈发沉冷。
他面前,站着新晋驸马都尉顾暄。
顾暄一身宝蓝锦袍,身姿挺拔,面容平静。
“顾驸马,”卫元昊开口,“临川皇妹身份贵重,乃父皇掌珠。她既已下嫁于你,你更当时时谨记身份,恪守本分。尤其……”
他刻意顿了顿,眼神陡然转厉,意有所指地加重了语气,“成婚之前,更须谨言慎行,处处以皇妹清誉为重,万不可有丝毫逾矩,坏了皇妹名节!否则,皇室颜面何在?”
这话夹枪带棒,表面是提醒,实则是敲打,更是警告顾暄莫要忘了自己“尚主”的身份。
本质上仍是臣子,休要以为攀上高枝就忘了尊卑。
寒风卷起顾暄的袍角。他面上依旧恭敬,甚至微微躬身,做出聆听教诲的姿态。
然而,就在卫元昊以为敲打见效,准备再施压时,顾暄却忽然抬起了头,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皇兄教训得是,顾暄谨记于心。”
“皇兄”二字,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卫元昊脸上!
卫元昊的脸色瞬间铁青。
他本意是划清界限,提醒顾暄注意君臣之别,莫要因成了驸马就妄想与皇子称兄道弟。
可顾暄这轻飘飘一声“皇兄”,竟直接借着“驸马”这个身份,坐实了他与临川公主卫云姝的夫妻之实!
这哪里是谦卑受教?这分明是四两拨千斤,反手就将他高高架起,堵得他哑口无言。
卫元昊胸中一股郁气猛地窜起,堵在喉咙口,噎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他死死瞪着顾暄,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想发作,对方却占着“礼数周全”的名头;想反驳,难道要当场否认顾暄是驸马,否认他与卫云姝的婚事?那岂非更打皇室的脸?
最终,所有的怒火只能化作一声压抑的冷哼。
卫元昊猛地一甩袖袍,袍袖带起的寒风扫过顾暄面颊,他看也不再看顾暄一眼,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僵硬得如同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这一幕,自然没能逃过宫中无处不在的眼线。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很快便飞入了重重宫阙深处,落在了皇帝的耳中。
紫宸殿内,地龙烧得暖意融融,金兽香炉吞吐着沉水香的袅袅青烟。
景仁帝卫珩靠坐在宽大的紫檀御座里,听完心腹太监的低声禀报,面色沉静如水,唯有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眸深处,翻涌着阴鸷。
他端起手边温热的贡品雨前龙井,指尖摩挲着细腻温润的杯壁,却没有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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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那茶杯被他重重地顿在光滑如镜的紫檀御案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震得旁边侍立的赢朔心头一跳。
“哼!”景仁帝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声音不大,却透着刺骨的寒意,“朕的好女儿……这是在借题发挥,给朕脸色看呢。”
赢朔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
“她心里那点弯弯绕绕,当朕看不出来?”景仁帝的目光投向殿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那个桀骜不驯的女儿,“根源,还是在那个司徒长恭身上!她这是‘旧情难了啊!”
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定是听闻了司徒长恭在北境又打了胜仗的消息,心里那股子邪火又压不住了!不敢直接冲着朕来,就变着法儿地刁难司徒家,刁难她那个不成器的前小姑子!拿顾暄做筏子,不过是借机敲打朕罢了,她这是怨朕!怨朕当初允她和离,更怨朕如今还要重用那个让她颜面扫地的司徒长恭!”
他猛地站起身,明黄色的龙袍下摆拂过御案,“可她也不想想!朕是皇帝,是这一国之君,江山社稷,重于泰山!司徒长恭有将帅之才,能为我大魏开疆拓土,保境安民,此等栋梁,岂能因她一人之私怨就弃之不用?即便她是朕的女儿,是尊贵的公主,也不能因私废公,阻朕用人之道!”
赢朔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衣领里。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御案上那杯微微晃动的茶水,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临川公主卫云姝与齐国公世子司徒长恭和离那日,在凤藻宫偏殿,她当着帝后的面,亲手砸碎了象征婚约的羊脂白玉簪,碎片四溅,她眼中是决绝的冰寒,没有半分泪意,只有解脱。
还有不久前,漠北大雪成灾,流民冻毙的消息传来,是这位公主,动用自己的体己和影响力,以极低的价格筹措了大批棉衣棉被,秘密送往漠北。
这些,与皇帝口中那个公主,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赢朔心中波澜起伏,百般滋味在喉头翻滚。
他想为公主辩白一句,哪怕只是一句。可话到嘴边,看着皇帝那张有些扭曲的脸,感受着殿内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所有的言语都化作巨石,沉沉地压在他的舌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