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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茉的脸白得如同新糊的窗纸,嘴唇却是异样的艳红,被自己狠狠咬着。

她胸膛剧烈起伏,看着面前缩着脖子的心腹丫鬟翠缕:

“胡说!将军他怎么可能会败?!”

“姨娘!奴婢不敢胡说!”翠缕眼泪鼻涕一起流,抖得如同风中秋叶,“是真的啊!府里都传遍了!国公爷都急得晕过去了!外面……外面市井都……”

“闭嘴!我不信!”晏茉猛地冲过来,涂着鲜红蔻丹的十指死死钳住翠缕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要掐进肉里,一双杏眼瞪得溜圆,泛着血丝,“将军是战神!是天上降下的星宿!他不会败!传令下去,备车!我要出去!现在!立刻!!”

翠缕惊骇地摇头,声音带了哭腔:“姨娘!国公爷亲下的禁令,守院的老嬷嬷看得死死的!守门的全是世子爷留下的人!怎么出得去啊……”

晏茉急促地喘息着,手指松开,又更紧地抓住自己的衣襟。

不能等死!绝不能!她是靠着将军才在这深宅里有了一席之地,如果将军倒了……

她不敢想那后果。

她的荣华富贵,她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化为齑粉!

一个念头,像黑暗里划过天空的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她豁然转身,扑向自己的雕花八宝妆匣,手忙脚乱地翻找着,哗啦啦一阵响,抓出一把白晃晃的银子塞进腰间荷包,又猛地拉开抽屉,抄出一顶连着厚厚皂纱的帷帽扣在头上。

“翠缕!你留下!谁敢闯进来,就说我病了睡了,天王老子也别想见我!”声音从帷帽皂纱后透出,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我自己出去!”

入夜了。

更深露重,齐国公府东南角那道平日少有人注意窄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晏茉矮身贴着门板溜出,像一抹仓皇的幽影。她不敢走正街,只沿着高墙根下的阴影疾行,厚重的帷帽几乎遮挡了所有视线,脚下的泥泞,一次次绊住她精致的绣鞋。

当那座灯火通明的四皇子府邸出现在视线尽头时,晏茉只觉得腿脚都软了,腰间的荷包沉甸甸坠着她。

她扶着冰冷的朱红高墙,靠着角落一个拴马石的阴影处蹲下,隔着皂纱,死死盯着府门那两盏摇曳的硕大红灯笼。

寒意顺着青石板砖一点点爬上来,浸透了她薄薄的衣衫。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轮回那么长。

几匹骏马驮着人从长街尽头疾驰而来,在府门前勒住。

灯笼的光刺目地照亮卫元昊那张略带不耐与疲惫的年轻脸庞,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侍从,大步流星踏上台阶。

晏茉像被针扎了般猛地弹起,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扑倒在台阶下,声音隔着帷帽带着哭腔和嘶哑:

“殿下!四皇子殿下开恩!求殿下看在妾身一点微末辛苦的份上,容妾身说句话!求您了!”

卫元昊脚步一顿,回过头,灯光下眉头厌恶地蹙起,待看清地上人影腰间佩戴的一块与他府中有生意往来信物的羊脂玉牌时,眼中的不耐才勉强压下去几分。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身后趋步上前的管家,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带她到西花厅。”冰冷的声音落下,人已拂袖进了大门。

西花厅的烛光柔和,昂贵的银屑炭在兽头熏笼里无声燃烧,暖意融融。

晏茉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她摘下帷帽,脸色惨白得如同鬼,嘴唇不住地哆嗦着,直挺挺地跪在地面上。

卫元昊慢悠悠地在主位落座,接过侍女捧上的参茶,眼皮都没抬:“哭哭啼啼跑来堵门,坏了规矩。什么事,快说。”

晏茉重重磕下头去,光滑的额头在金砖上撞出脆响:“殿下!求您开金口……漠北……我家将军……究竟……”

最后几个字哽咽在喉咙里,再也问不出。

卫元昊吹着茶碗里浮起的参须,动作慢条斯理,将那股上位者特有的冷漠拿捏得十足。

半晌,才放下茶碗,目光落在晏茉抖如筛糠的背上,带着一丝嘲讽:

“消息,你国公府不是已经收到了吗?雁门关,丢了。”

“轰——!”

晏茉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卫元昊看着她瞬间面无人色的脸,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不过嘛……胜败乃兵家常事。丢了个关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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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体略往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司徒将军与总督许大人若真能同心协力,亡羊补牢,未尝不能一鼓作气,从南唐人手里再夺回来……”

后面的话晏茉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脑子里只剩下“丢了”两个字,嗡嗡作响,如同催命的魔咒。同心协力?亡羊补牢?她跟随司徒长恭多年,太清楚南唐的狼子野心,太明白雁门关意味着什么!

将军他……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四皇子府的。

脚下的路好像变成了棉花,每一步都深陷下去,周围的灯火人影都模糊扭曲,只有卫元昊那句“丢了”两个字反复在耳边炸响,尖锐得刺穿耳膜。

回到国公府侧门,守门的老门子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惊得忘了关门的动作。

……

就在宫城震惶之时,那股源自皇家深宫的巨大不安,也如同滴入油锅的冰水,悄然炸开了市井的平静。

昨日午后,那些身负朱漆军匣,背后插着代表八百里加急染血小黄旗的快马铁蹄,如同暴风骤雨般碾过京城长长的街道,直冲皇城玄武门。

烟尘、血渍、驿马那口鼻喷出的带着血沫的白气……这一切,都被无数双眼睛真真切切地捕捉。

“知道不?西市口刘记当铺的小伙计亲眼看着十几匹驮着血淋淋匣子的快马冲进玄武门了!那旗子都让血糊住了!”

“哎哟喂,我隔壁老赵家二小子在大理寺当差,听他舅舅的内弟的朋友说,今儿个宫里召了十几个大官!都是红顶子!一准儿是天塌的大事!”

“还用猜?漠北啊!除了那边,还能是哪?齐国公家那位战神……怕是悬了!”

“啧啧啧,前阵子不还夸呢吗?这要是败了……”

“唉!没听茶楼那说书先生讲古吗?胡马度阴山啊!这要是关破了,命也得丢了!”

恐惧随着窃窃私语的流言,在酒肆茶馆,在街头巷尾疯狂滋长,蔓延。

担惊受怕的何止是平头百姓?乾清宫偏殿那扇沉重的宫门内外,从端坐龙椅上面色铁青的景仁帝,到侍立廊下大气不敢出的当值小黄门,所有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宫门外,看向漠北那片飞沙走砾的土地。

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