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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捕陈永泰和几个骨干,捣毁其据点,查获走私证据,行动并非全无收获。可陈言响的脱逃,如同在看似成功的画卷上,留下了一道浓重的阴影。

滩涂上的血渍早已被潮水冲刷殆尽,只留下几片无法辨认的碎布和半截断裂的锄头柄,深陷在淤泥里,像沉默的雕塑,提醒着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课题组五人再次踏入这片土地,感受着截然不同的氛围。

“陈永泰等15名宗族骨干涉嫌聚众斗殴、包庇走私......被依法采取强制措施。”

“和信达公司实际控制人陈言响(原名陈达标)涉组织跨境走私、重大经济犯罪.....现已批捕并启动跨境追逃程序.....司法程序同步推进.....”

通报张贴在陈厝村祠堂的墙上,墨迹未干。

往日里聚集在祠堂门口抽烟吹牛的后生仔不见了踪影,巷子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祠堂门楣上匾额仍在,但门槛内景象已变,里面那些描金绘彩的牌位和袅袅香烟,被冰冷的取证灯光和档案袋取代。

账本晾在日头下,两个戴老花镜的村会计正将泛黄账簿摊在石阶上,对着市里调查组派来的人解释着,“九八年修祠捐资.....这笔是卖蛏苗,这笔是陈言响零三年以敬老名义打的款.....”穿灰夹克的审计员用计算器啪啪敲着。

陈厝村东头小卖部门口,蔡东照的录音笔录下渔民争执,“补偿款按蛏埕实占面积分!管他哪房太公画的线!”

“选村长得看能不能带船队跑冷链,祠堂擂鼓顶屁用!”

和信达的冷库大门上贴着封条和稽查通知,传达室窗口伸出“招熟练工”的硬纸牌,隔壁镇冷冻厂来挖人了。

远处滩涂界限处,测绘队正用全站仪校准坐标,红白相间的界桩取代了血渍。

有人因家中人被拘捕而陷入困境,对“和信达”被查封导致的生计暂时中断感到迷茫。

村民要么闪烁其词,要么情绪激动地控诉陈言响“害了全村”,但也流露出对未来的巨大担忧和无力感。

陈厝村村委会那栋贴着白瓷砖的小楼里,陈旺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镇里下派的年轻干部临时主持工作,筹备着改选的工作。

墙上“陈厝村村民委员会”的牌子下,新贴上了《村级财务公开暂行规定》和《村民代表议事规则》。

村民的眼神也多是观望和怀疑,但至少,村务公开栏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土地补偿款分配方案和地上附着物补偿明细。

一种旧秩序崩塌后、新秩序尚未建立的巨大“真空”感笼罩着整个村落。

而林厝村的变化似乎更为有序。

村里那些曾经挥舞着铁锹、高喊着“打死陈厝狗”的青壮,如今见了面也只是点点头,眼神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愧。

林国栋额角的纱布已经拆掉,留下一道暗红的痂。虽然被撤了职,但依旧在处理着村里的大小事务,安抚受伤村民家属,配合警方调查。

一次村民代表会议上,林国栋提出了村集体入股工业园冷链物流中心的设想。

虽然仍有老人对“让出滩涂”耿耿于怀,但在看得见的集体利益面前,反对的声音微弱了许多,对镇里冻结争议滩涂补偿款、依法确权的方案接受度明显提高。

冷冻厂的工人们也开始关心起入股分红的可能性,话题从谁家男人被打断了腿转向了年底能分多少钱。

林国栋对梅苹表示,这次血的教训,让更多村民意识到拳头解决不了问题,跟着村委走正道才有出路,组织成为稳定人心的重要基石。

整个林厝,让课题组感受到一种痛定思痛后,试图凝聚力量、重建秩序的意愿。

“暴力摧毁的不仅是身体,更是信任的基石。陈厝的真空是权力结构被强行打碎后的必然,但也蕴含着重建的契机,关键在于能否及时注入新的组织力量和价值引导。”

“林厝的重构,得益于其原有的基层组织韧性,证明了立的重要性远大于破。”

梅苹对几个人如是说道。

“宗族的硬壳被打碎了,陈厝那边,族老权威因陈永泰被捕和陈言响潜逃而彻底崩塌,村委会暂时瘫痪,村民处于无组织的原子化状态,恐慌和观望情绪浓厚。”

“林厝这边,林国栋的个人威信因成功止损和提出集体发展新路径而得到强化,村委会的职能在危机处理中反而有所提升。”

“但这只是表象。”梅苹话锋一转,“宗族的情感纽带和文化认同并未消失,只是暂时失去了组织载体和利益驱动。就像退潮后的礁石,看似孤立,根基仍在。”

“如何引导这些散落的力量,将其纳入新的治理框架,是下一步的关键。”

“课题组能做的,就是持续观察、记录这个转型过程,为理解现阶段在现代化冲击下,宗族这一古老组织形态的演变路径,提供一份详实的病理切片和治疗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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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课题组对两个村子在经历的这场“大变革”,又深入考察了一个星期之后,那个被李乐提出来,梅苹代表人大,吴向涛代表泉安市,互相推动,王金福全力配合下,人大社会学院与合口镇政府共建的闽南沿海基层治理与宗族研究实践课题站的签约仪式在镇上的会议室举行。

仪式很简单,红底金字的背景板前,梅苹代表校方,王金福代表合口镇,在吴向涛和市里相关领导、镇里的干部,以及被邀请来的部分两村的村民代表的见证下,签署了合作协议。

照相、鼓掌、领导讲话,一切都那么的例行公事,似乎连被当拉来做报道,一向敏感的记者,都没察觉到吴向涛话里所蕴含的深意。

“我们制定了分阶段推进建设深化研究的计划....第一阶段,问题池建设与精准指导,课题组长期驻村,深度融入,建立涵盖宗族治理转型、集体经济培育、矛盾纠纷化解、基层组织能力提升等的问题池....”

“成果输出与应用.....发布年度《合口镇基层治理观察报告》,基于实践提炼,编制《合口镇基层组织建设与综合治理实务手册》,为镇村干部提供操作指南.....”

“第三阶段.....机制固化与能力孵化,形成校、地、村三级联动的稳定运行机制,目标输出一本成熟的治理实务手册、两篇高质量课题成果、培育8到10名具有现代治理理念和实操能力的本土基层干部。”

“长期愿景是模式提炼与推广,将合口经验系统化、理论化,升级为可复制、可推广的基层善治模式,为同类地区提供借鉴....”

吴向涛说这话的时候,李乐瞄了一眼正低头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什么,神态专注,一股子云淡风轻劲儿的王金福,笑了笑。

。。。。。。

签约仪式后的傍晚,夕阳给镇大院米黄色的旧楼镀上一层暖金色。

王金福在档案室找到了正在整理资料的李乐。

“小李,忙啊?”

“呵呵呵,幸亏我不老,也不姓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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