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9章 寻龙分金看缠山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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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两年愈发准确的天气预报里的西伯利亚冷空气,今年第一次光临了燕京城。
想见的大雪没来,只有一夜之间又厚了几分的未名湖冰面。
而随着元旦狂欢之后的停课,燕园也进入了一年一度的冬季学习极限运动,考试周。
此时的图书馆不再是图书馆,而是末世小说里没被主角洗劫前的救济站,不过给的不是吃的,是那些因为被恋爱、上网、打游戏所占用的知识。
清晨六点门口排起的长队比春运的火车站也不差,一个个黑着眼圈的学生们,眼中里闪烁着一种今天不是书啃我就是我啃书的决断。
宿舍里,有裹着棉被背诵黑格尔的哲学系壮士,有对墙演练有机化学方程式的舞者,有对着空气用三种语言重复求导公式的演员。每一盏能发光的物体前,都有着一双对知识极度渴求目光。
偶尔传来一声“我复习不完了”的哀嚎,很快又被翻书声淹没,毕竟嚎也算时间。
此时未名湖的鸭子都知道绕道走,生怕被焦虑的学生迁怒成了熟食。
当然,好在这一切总会过去,毕竟过了寒假又是一条好汉。
李乐蹬着自行车,穿过这片忙碌与紧迫交织成的海洋,直奔静园。
上楼,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荆明的声音,正说到什么“龙脉”、“砂水”。
推门进去,荆明站在一块临时支起的白板前,上面画着些山水地势的简图,标注着“龙”、“砂”、“穴”、“水”、“向”的字样。四五个学生围坐一旁,听得入神。
李乐倒也没作声,眼神和头上一根平口细改锥当发簪的荆师兄一碰,又给了转身看过来的学生一个云微笑,便自顾自的拉了把椅子,坐到暖气片边上。
顺手捞起一本摊在窗台上,书页卷边的《分子遗传学》,翻了两页,发现满眼都是魔法符号,又轻轻放了回去,开始听荆师兄白活。
“荆老师,《葬书》里说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常讲藏风聚气,这在实际墓葬选址中怎么具体体现呢?”
“这个,”荆明拿起马克笔,在白板的山势图上点了一个位置,“你看,理想的风水宝地,通常要求后,也就是杯面有靠山,这叫做玄武垂头,用以挡风。前有案山、朝山,为朱雀翔舞,但案山不宜过高逼仄,要开阔有情。”
“左右有山峦环抱护卫,这叫青龙蜿蜒,白虎驯俯,而且前方最好有水蜿蜒环绕,这叫玉带环腰。”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目的就是一个:让来自山川的自然之气,在此地能汇聚、盘旋、停留,而不是被风吹散,或者被水直冲带走。墓葬置于这样的穴中,理论上就是接纳了最旺盛的生气。”
一个女生翻着笔记本接口,“老师,那这种生气说,有现实环境学的依据吗?比如,背山面水,确实利于居住,但对于埋骨.....”
荆明笑了笑:“这是个复杂的混合体。一方面,它确实包含了古人对环境选择的经验总结。背山可挡冬季寒风,面水可得湿润空气、取水便利,朝向利于采光。土层厚实、排水良好之处,自然也更利于棺木的保存。这是实用主义的一面。”
他话锋一转:“但另一方面,生气说又被赋予了极强的神秘主义和哲学色彩。它超越了简单的环境适宜,上升为一种关乎家族命运、子孙福祉的宇宙能量观。”
“这就属于古人天人感应世界观的一部分了。所以,堪舆术是环境学、心理学、哲学和巫术的混合体,不能单纯用现代科学去完全否定或肯定。”
李乐托着下巴,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心说,这以后还找啥风水先生,有荆师兄在,天下宝地,还不是尽在我手?哇哗哗哗~~~
正乐着,又听荆明又给学生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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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囊奥语》里讲颠颠倒,二十四山有珠宝;倒倒颠,二十四山有火坑,强调的是理气派对于方位、时辰的极致讲究,几乎到了玄奥莫测的地步。”
“而形派则更重眼力,观形势、察地貌。《葬书》所谓千尺为势,百尺为形,势如万马,自天而下,其葬王者;势如巨浪,重岭叠嶂,千乘之葬.....这都是对山川大势的宏观把握和分类。”
“你们若看过,汉唐帝陵,那种雄踞山峦、俯瞰天下的气势,就是势的极致体现。”
一个学生好奇,“老师,那些传说中的盗墓贼,是不是也懂这些?比如看地形就能找到大墓?”
荆明摇摇头,“专业的盗墓者,尤其是世代干这个的,确实会积累一些辨认封土、夯层、青膏泥、积石积炭结构的土经验,甚至能通过观察植被、土壤颜色来判断地下是否有墓葬。”
“但他们更多是经验性的,甚至有很多迷信成分。真正系统性的堪舆知识,体系庞大复杂,他们大多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或者只用了其中一些简单的口角、歌谣。比如秦埋岭,汉埋坡之类。”
学生似乎不死心,“那,什么分金定穴,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关门若有千重锁,定有王侯居此间这种,真的能精确找到墓室棺椁的位置吗?”
荆明闻言,哭笑不得,“分金定穴这个词,更多是后世小说,尤其是一些民间传说和现代盗墓题材作品渲染出来的,听起来很玄乎,但实际考古发掘和古代堪舆文献里,极少见到这么精确的说法。”
“堪舆理论主要用于宏观的选址,确定大致的墓葬区域或陵园范围。具体墓坑的挖掘、墓道的走向、墓室的建造,依据的是当时的礼制、工程技术和具体地形。”
“至于精确找到棺椁?除非有明确的封土、墓碑或者被盗掘后留下的痕迹,否则即便知道大致区域,在没有现代勘探技术的情况下,仅凭罗盘和肉眼观察地表,想精准定位深埋地下的墓室,难度极大,多半靠运气、内幕消息、或者....大规模乱挖。”
“你们可以看秦公一号大墓的247个盗洞,用的就是枚举法,反正往下戳,戳漏了就说明有货。这些词儿,当个文学作品看就成,谁要说民间有高人,那你就说,对对对,您说得对!”
听到这话,李乐顿时来了兴趣,想起那本小说里的剧情,在后头喊了声,“荆老师,《地理新书》里提到的五音利姓说,把人的姓氏按官、商、角、徵、羽五音分类,再匹配不同方位的墓地,这个在实际考古中发现得多吗?”
荆明一扭头,给了李乐一个你丫添什么乱的眼神,但还是回道,“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观念,反映了古人将音律、姓氏信仰与地理空间相附会的复杂思想。”
“但在实际考古发掘中,很难直接验证某一处墓葬选址纯粹是因为五音利姓。因为影响选址的因素太多了,家族传统、可用土地、政治地位、经济实力、当时流行的堪舆流派等等。”
“它可能是众多参考因素之一,但恐怕很难说是决定性因素。更多见于文献记载和理论探讨,属于风水理论中比较玄学化的一部分。我这么说,你能明白?”
“明白了,荆老师!!那我还有个.....”
“丫闭嘴!”
“哦。”
之后几个学生的问题,从“明堂”的作用问到“水口”的讲究,荆明都耐心地引据,并结合已知的考古发现实例,给了解答。
讲得深入浅出,既不失学术严谨,又能让这些非专攻此方向的学生们听懂大概。
终于,问题问得差不多了,学生们心满意足地收拾笔记,向荆明道谢后陆续离开。
荆明长舒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梗子,看了眼坐在光里吸收热量的李乐,“南高丽见你老丈人回来了?”
“昂!”李乐拉着凳子,坐到荆明对面,指了指门口,“怎么,你这几个学生,这不临阵磨枪准备考试,是寒假打算组队去邙山还是终南山实践一下,当摸金校尉?”
荆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他们是文博和考古专业的研一学生,最近迷上天涯论坛上那个连载的什么盗墓小说了,满脑子奇思妙想,一个个对什么机关术、风水秘术好奇得不行。”
“要写篇探讨历史上真实堪舆术与古代墓葬选址关系的论文,找我来给他们理清一下基本概念,省的被小说带沟里去,开篇就是黑驴蹄子黑狗血。”
李乐哈哈小道,“要我说,荆师兄,你也别光给学生讲。就你这学问,直接动笔,写个小说,就写发丘、摸金、搬山、卸岭四大门派,各有绝技,下墓倒斗,跟粽子大战三百回合,中间再穿插点爱恨情仇、家国情怀什么的,保准火!”
荆明一边收拾着桌上的图纸资料,一边嗤之以鼻,“快得了吧!还门派?自古至今,干盗墓这勾当的,哪个不是偷偷摸摸、见不得光?拉帮结派是有,但搞出什么响亮名号、传承有序的门派?那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从曹操设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开始,这名字听着威风,干的不还是官方组织的盗墓筹饷的缺德事?真正的盗墓贼,大多是零散作案,或者三五同乡临时勾结,得手后就散伙,哪来的什么千年传承、规矩森严的江湖门派?真论门派就是用多少炸药和多大的铲子。”
“还爱恨情仇、家国情怀?盗墓贼有个屁的家国情怀!他们眼里只有明器金玉,挖坟掘墓,挫骨扬灰,坏人道果,断人地脉,多少珍贵的历史信息就毁在他们手里?”
“为了一己私利,什么缺德事都干得出来。也就现在法律健全了,搁古代,抓住就是斩立决甚至凌迟!有些小说为了情节好看,硬给加上些有的没的,美其名曰寻找失落的宝藏、揭开历史谜团,本质上还是违法勾当。”
“小说为了好看瞎编,咱们自己心里得有点数。”
李乐被怼了一通,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点头,“得,您这正气凛然,是我觉悟低了。不过说真的,荆师兄,那批竹简遗书的事儿,你这边和郑生说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