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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世子爷那日在皇宫遇到了什么。

豫亲王面色深静,除却询问病况,其他只字不提。

故而府里的下人自然也是无人敢问。

苏湛羽吊着一口气,昏迷在床多日。

好几次险些踏进鬼门关,最终还是如无垠浮萍,捡回了一条性命。

即便如此,他终日躺在床上。

心灰意冷,郁郁寡欢,与死无异。

这么多日,豫亲王只从墨陵口中听闻他情况。

终于在那夜,踏入了苏湛羽的苑。

推门进屋,一盏烛火静淡黯然。

豫亲王轻步而入,负手到床前站定,而苏湛羽双唇泛白,面无血色,闭着眼不知是否已睡着。

良久之后,豫亲王慢慢坐到床边。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他才低缓道:“羽儿,从小爹便教你,人最重要的是志气和底线,便是成兵沦卒,亦不可被私利障目。”

侧眸看了他一眼,依稀低叹。

“爹知你一直都是听话的孩子,然人非圣贤,有过承担便是,男儿在世,最不可忘却的就是责任,敢作敢当,而不是做逃避的懦夫。”

对外他是秉正无私的豫亲王。

对内,他也只是个孩子的父亲,见儿子如此,到底也是心疼。

拍了拍苏湛羽搭在被褥外的手背。

知道他一时不愿说话,豫亲王轻声道:“你犯了错,爹会严惩不贷,绝不包庇,但哪怕你罪恶滔天,你也永远是爹的儿子,永远是我豫亲王府的世子。”

说完,慢慢替他掖好锦被后,豫亲王徐缓站起,无声出了屋。

而在他转身的那一刹。

一直静默躺在床上的苏湛羽,唇瓣微微颤抖着,一颗滚烫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下来。

*

暮冬渐逝,初春临来。

入眼尽是花落花开的悠远宁静,光色透密也撩人。

这天,日轮灿然升高,千万缕光华破云洒照在焕然一新的大地。

四方馆竹苑。

片片修竹茂密苍翠,微风掠过,竹叶轻轻作响。

光影斑驳下,锦虞缓步前行,双眸微微眯拢,颇为享受阳光温暖的疏懒。

方舒心叹了口气,便听身边那人似是而非一笑。

“亏你记得自己尚有皇兄,还知道主动来看我。”

他意味深长地调侃,锦虞斜睨他一眼。

想到这段时日,她一瞬便不满了:“你还说呢,竟然吩咐宫婢每天备那么多早膳,非是要看着我吃完,这刚起身的,哪儿有胃口吃得下那许多!”

锦宸侧目打量她几眼。

小丫头双颊白里透粉,气色确实好了不少。

他唇边上扬弧度,语气带着嫌弃:“你这小身板,难道不该多吃点?”

锦虞哑口一瞬,瘪唇咕哝:“那也没必要吃那么多呀。”

说着,两指捏住自己柔软的脸颊。

秀眉皱起几分:“你看我,都能掐出块肉来了!”

瞧了她一眼,锦宸被她逗笑:“这不挺好看的。”

锦虞低哼了声:“一点儿也不!”

姑娘家爱美,但其实这样艳若桃花,是要更娇美水灵了。

指尖不太轻地戳了下她的脑袋。

锦宸淡淡笑着,刻意肃声:“我看就得再让你晕一次,喝上十天半月的苦药,才长记性。”

扭头觑他,想着皇兄真是坏透了。

分明知道她最是怕苦,还□□都故意拿这吓唬她。

锦虞气恼,却又一时无法反驳。

倏而顿了步,忍不住向跟随后侧的那人吐槽:“幼浔你看他!”

幼浔微怔之下也停下来。

习惯了殿下和公主时常的拌嘴,她眼眸微垂,抿唇轻轻一笑。

锦宸原是想再逗锦虞两句。

却在回眸的那一瞬,不由愣住。

目光停留在女子宁静美好的笑靥。

这么多年了,竟还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小侍女笑起来时,嘴角是有梨涡的。

浅浅的,如春风一般,朦胧几分旖旎。

有短暂的失神,但他敛回神思。

眸光移向身旁的锦虞,锦宸若无其事道:“好了,这两日有空收拾收拾,出来这么久,我们也该回去了。”

锦虞闻言怔忡片刻,一脸懵懂:“啊……去哪儿啊?”

听罢锦宸觉着好笑:“你这丫头,怕不是忘了东陵才是你的家?”

这太过突然,也实属意料之外。

呆了半晌,锦虞撇撇嘴,“可、可是……”

她一点儿也不想,再和阿衍哥哥分开那么久那么远了。

似乎是猜到她想说什么。

锦宸点了点她的鼻尖,郑重道:“便是陛下明日就要娶你,今日你也得先回东陵待嫁,仪礼不可破。”

见他神情慎重,锦虞忽而有些慌。

眼波略一转动,她扯着话就是敷衍:“再等等吧皇兄,过两日就是我生辰了,先不走嘛……”

自己妹妹的那点心思,他是一眼便能看戳。

锦宸情面不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嗯?”

张嘴却又失了声,不知要怎么说。

跺一跺脚,锦虞索性撒泼:“我不管不管,就是先不走!”

仿佛是有十分要紧的事儿要去做。

锦虞随即拎起裙幅,着急忙慌地转身走:“想起些事,我先回去了!”

身后那两人都顿了少顷。

一眨眼,就见她踩着碎步跑出了老远。

望着她纤柔的背影,那抹雪色渐渐远去。

锦宸摇头笑了笑,这丫头,走得倒是挺快。

回首正欲到书房去,视线滑过身侧那人的脸,锦宸无意多看了她两眼。

察觉到他一瞬不瞬的凝视,那目光好似带着热度。

幼浔心猛然跳颤了下,忙不迭垂下头,规矩站好:“殿下。”

忽然发觉自己近日有些奇怪。

锦宸故作淡然,负手原路返回,语气水波不兴:“嗯,走吧。”

幼浔低着头,立马应喏,跟在他身后。

*

马车从四方馆一路回到承明宫。

锦虞今日出来得早,这会儿又火急火燎地赶回来,都还未到池衍下朝的时辰。

趁着那人没回来,锦虞悄悄召了元青和元佑,还有何军医,一同到了御书房。

所有侍候在书房外的宫奴皆被屏退。

殿门紧闭,四人在屋内待了许久,也不知在预谋着什么。

总之在池衍下朝之前,他们才神情复杂地从御书房内出来。

锦虞走在最前头,金边雪色的广袖里揣藏着一卷明黄的锦帛。

步出廊檐到灼目的天光下。

她回过身,微眯杏眸扫过后边的三人,“都记清楚没有,这事儿若办砸了,本公主唯你们是问!”

陛下对九公主有多宠溺纵容,如今是无人不知。

故而三人虽是面有难色,但她这么一警告,他们是想也没想,忙不迭点头,连连应声。

面上依顺着,然而说罢,元青和何军医都暗中用手肘怼了怼中间的元佑,示意他说点什么。

元佑被左右催促,踌躇须臾,只好低咳了声。

嘴巴一咧,说道:“公主,其实……咱大可直接同将军说,没必要偷偷摸摸的。”

随后立马“哈哈”一声,笑得发憨:“您的话,将军哪儿能不听呢!”

锦虞沉思一瞬,很快便凝了眉。

她倒也想直接说,可等那人交代好一切,怎么也得好些日,到时她万一被皇兄带回东陵去可就晚了。

唇角一抿,锦虞明眸肃然生威:“我喜欢,我就要这么来。”

她神情甚是肆意妄为,活脱脱一个不讲理的骄纵公主。

话落,裙摆一扬,便拂袖快步而去。

三人留在原地,面面想觑好几眼。

饶是何军医这看惯世态的年纪。

眼下也不由迟疑:“真的……要如此?”

元佑认命一叹:“公主的话,还敢不从吗?”

而元青挠挠头,两难道:“我们这是暗算将军,不合适吧……”

何军医颔首表示同意。

见他们如此,元佑最先想开。

思路清晰地说道:“你们想啊,得罪公主,将军能放过咱们吗?肯定不能够啊!这一下招俩,还不如听了公主的,惹一个,总比惹两个划算,是吧?”

冗长的静思之后,两人仿若突然醒悟。

都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瞬间便释然了,于是再无心理负担,毫不心虚地去办公主吩咐的事。

池衍下朝后,还未至用午膳的时辰。

想着那小姑娘一大早去了四方馆,兴许没这么快回来,便先去了趟御书房。

御书房檀香淡淡,静得只有翻页声。

池衍在案前批这奏折,而元佑在他边上候着。

似乎是纠结了好半天,元佑终于鼓起勇气。

深吸一口,“咳……将军。”

手中握笔,行书微顿,池衍侧瞥他一眼。

被他这么可有可无地一凝。

元佑立马就有点心虚了,但还是佯装镇定道:“那个……属下这不是婚期将近嘛,咳,所以想来请示将军……可否允属下回家几日?”

那双修眸邃如深海,仿佛能将一切都看透。

凝了他少顷,池衍若无其事回眸,继续落笔。

慢条斯理道:“答应过给你办婚宴,安排人去将你未过门的妻子和家中亲眷接过来就是。”

闻言,元佑默默拍了下自己脑门。

看来今朝是要将自个儿的幸福搭赔进去了。

也只得认栽,“嘿嘿,多谢将军,可属下还是想……先回趟家看看。”

合上一本折子,搁到一边,又取过下一本。

池衍随口言了句:“想去就去吧。”

元佑步步为营,极为谨慎地试探道:“属下想今晚连夜赶回去,不如……将军给道手谕?”

听了这话,池衍再次停了笔,看向他。

眼神清清淡淡的,却是让元佑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的目光穿透力太强。

方对上这一眼,元佑便马上反复思考,自己的语气有无露馅。

就在元佑心惊胆战,生怕自己坏了事时。

下一刻,却见那人什么都没说,从旁侧取过一张御纸,摊在眼前。

池衍面不改色,行笔纡缓有致,最后盖落玺印。

他动作一气呵成,从容得像是做了件极不经意的小事。

元佑忍不住面露惊喜,忙伸出两手,将这允诺出宫城的手谕捧过来,嘴上也不忘接连溜须拍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