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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欣慰,用帕子拭了拭湿润眼角,目送落颜下台阶。

落颜的嫁衣如血色彼岸花,在长长的台阶绽放开,裙摆随走动而拂动,拖过地上的雪花,她目不斜视往前看,刘衍在一旁陪同。

等落颜下了台阶,行至宽阔的宫道,各位大臣向她弯腰行礼,齐声道:“臣等恭送公主。”

谢温峤排在中间的位置。

知墨见到他,下意识看自家公主,落颜身姿挺拔直往宫门。

有红色的裙摆从谢温峤眼皮子底下经过,他知道是落颜,谨守臣子的礼节,垂着头行礼。

落颜对他有情,谢温峤在以前便知道,但他无法回应,也接受不了她的情意,只因谢温峤来到长安不久后便有喜欢之人了。

他喜欢之人是大周的第一位女将军,也是落颜已死的嫂子。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喜欢有夫之妇是谢温峤的过错,他会以终身不娶来惩罚自己,对落颜好是因为有愧疚之心,他自认喜欢她的嫂子,是一种亵渎。

是以,无关情爱。

谢温峤行礼愈发恭敬。

在朝臣的恭送下,落颜走向了停在宫门前的那辆马车。

南凉国皇子拓跋武伸出手要扶,落颜的目光越过额间的金色步摇看他,心情竟异常平静,她挂着笑,将手搭到他宽大的掌心上。

躲在宫门不远处的贺岁安被绸带遮住眼,牵住身旁的祁不砚,他见落颜进马车,另一只手拿出一样东西,向空中放信号。

“砰”先是有道光闪过,再是接二连三的烟花。

朝廷本就准备了烟花庆祝公主出嫁,烟花响起的瞬间没叫人太在意,贺岁安被祁不砚牵着离开宫门附近,他们现在要去城门。

街上人流如织,他们穿梭而过,雪花飘落,擦过贺岁安的脸颊,很凉,而落在颈窝的几片雪很快融成了水,更加透心凉。

她右眼皮莫名跳得厉害,停下来:“真要我跟在你身边?”

“嗯。”

祁不砚肯定道。

贺岁安踌躇不安,隔着绸带“望”他,喉间微涩,听着银饰的声音,渐渐松开了他的手:“可我也真的很怕我会、会伤害你。”

祁不砚却笑了。

他整理她被风雪吹乱的丝绦:“怕什么,你答应过我,要跟我回苗疆天水寨,若你能做到,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死的。”

她低头不语。

他反问:“你呢?”

贺岁安有点听不太明白,仰起脸:“我什么?”

祁不砚轻声道:“你不是答应过要跟我回苗疆天水寨,你不会毁诺的,是么,贺岁安。”

贺岁安不说话,摇头。

她也不想毁诺。

他又牵回她的手,很轻易地包裹住贺岁安,温暖驱散寒意,她也握紧了祁不砚,十指相扣。

*

迎亲队伍经过长安主街时,前方出了点意外,它被迫停下。

不知是哪个小贩不懂事,拉着一大车果子从迎亲队伍前经过,车子还翻了,果子全撒,满地都是,他们又不能直接碾过去。

果子是红的,黏过去会踩烂,溅出一股股红汁,像流血一般,对嫁公主的大周来说不吉利,对迎娶公主的南凉国来说也不吉利。

也不能绕路。

公主出嫁,自然不能走回头路,必须一往直前。

骑着马的拓跋武等了片刻,见还不放行,捏了捏眉心,派人去打听到底出什么事,又拉缰绳,调转马头,骑到后面的马车旁边。

马车里的人好歹是他的妻子,是大周公主,迎亲队伍遇到突发状况,拓跋武亲自回头跟她解释几句为何停下来也是应该的。

拓跋武对着马车,三言两语地概括了前方出现的意外。

他发现马车里的人压根就不回应自己,想伸手撩开帘子:“公主可有不适?怎么不说话。”

“本公主无碍。”

落颜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止住拓跋武要撩开帘子的动作。

拓跋武笑。

他刚还以为出事了。

拓跋武还没离开:“公主无碍便好,我已派人去清掉那些果子了,不用半刻钟就能清掉。”

较宽的马车里,落颜的眼睛看着闯进来的蒋雪晚,话却对外面说:“嗯,本公主知道了,你不用管本公主,本公主没事。”

拓跋武这才回到前方。

蒋雪晚松一口气。

落颜没放下抵在蒋雪晚脖颈的簪子,蒋雪晚也没放下架在她脖颈的匕首,落颜很冷静地问:“你是何人,闯入马车作甚?”

蒋雪晚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道:“公主您日后会知道原因的,您现在只需要知道我不会伤害你,我是奉旨来带您离开此处。”

落颜:“奉旨?”

“是。”

蒋雪晚为表诚意,先放下匕首,她本来也不想这样,只是她一进来,落颜就动手了,没给她机会开口,自己下意识防范。

落颜似半信半疑:“本公主凭什么相信你呢?”

蒋雪晚恭敬地将苏央给她的一张纸转交给落颜:“您公主,应当认得皇上的字迹,这是皇上写给您的一句话,您看看。”

落颜接过来看。

纸上只有简短一句话:阿颜,听你眼前人之言。

没写理由。

落颜拿开抵住她的簪子:“父皇今日要你去做什么?父皇不是病到无法亲自送我离开么?”

蒋雪晚低下眼,谨遵皇上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的命令,并未告知她:“还请公主莫要为难我,您若是想知道,可以回宫问皇上。”

落颜捏皱纸:“好。”

潜入迎亲队伍的蒋松微与蒋雪晚打配合,还算顺利地将落颜带离这辆马车,蒋雪晚留下。

换上普通侍女衣衫的落颜离开马车后,站在街上的角落看渐行渐远的迎亲队伍,蒋松微看着她道:“请公主随我回宫。”

落颜却忽然朝蒋松微撒出一股粉末:“抱歉。”

没防备的他头晕目眩。

“公主你……”

*

另一头,祁不砚按照和苏央等人的约定,到达城门外。

沈见鹤见到贺岁安,讶异过后半倚着墙,故作轻松地说道:“贺小姑娘,你怎么也来了。”

贺岁安支吾其词。

祁不砚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骨笛:“是我让她来的。”

沈见鹤了然。

老实说,沈见鹤能看得出祁不砚做什么也要带贺岁安在身边,只是想不通他这样做的原因。

毕竟带不会武功的贺岁安在身边,对他们二人而言都不利,不过沈见鹤也没资格干涉他们,年轻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苏央却想说两句。

她皱眉:“危险。”

说着,苏央警惕地打量城门四周,留意着任何的风吹草动,悄无声息握住腰间长剑:“她不该来的,你就不怕她会受到伤害?”

祁不砚淡笑,不再转骨笛,反插回腰间,靛青色穗子晃了又晃:“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我不怕的。”

贺岁安不想他们因自己闹出不愉快,插了一句。

其实她并没有怕自己会受到伤害,虽然贺岁安是很怕死,但今天只怕自己会伤害他罢了。

苏央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知他们心意已决,也不多加劝说,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唯愿计划顺利,能够成功拿下刘衍。

贺岁安看不见,注意力全集中在听里面,她听到了奏乐声。

迎亲队伍来了。

通往城门的长街积雪被人特意清理过,显得很干净,拓跋武骑着马,驶在前方,百姓们还算有序地站在街道两侧看,议论纷纷。

此时此刻,城门暂不允许人进,也不允许人出。

有大周侍卫、也有南凉国使臣的迎亲队伍颇长,行过来时几乎占据了整条街,尤为壮观。

刘衍并不是跟着迎亲队伍一起的,另乘马车,先一步来到此处,站在城门之上送他们,他垂首望快出了城门的迎亲队伍。

“准备行动。”刘衍摩挲过指间韘,看向亲信。

“是。”

亲信听令退下。

迎亲队伍刚一出城门,守城将士便迅速关上了城门,拓跋武察觉动静勒住缰绳,回头看紧闭的城门,又看站在上方的刘衍。

拓跋武冷笑一声,大周话说得不是很流畅,但咬字还算清楚:“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刘衍没回拓跋武。

他扬声说了一个杀字。

此话落下,早就潜伏在城外的灵蛊人蜂拥而出,将迎亲队伍包围住,灵蛊人行动敏捷,皆是面无表情,皮肤透着一抹诡异的白。

刘衍的灵蛊人一出现,藏身于城门外的苏央也开始行动了。

贺岁安想拉下遮眼的绸带。

祁不砚拦住了她。

他将被贺岁安拉松一点的绸带绑回去:“不要摘下来,也不要看雪,你就在此处等我。”

此处是祁不砚可以随时能通过钟情蛊感应到贺岁安的地方,离得远,他便无法直接通过钟情蛊感应到贺岁安身处何地了。

贺岁安拉祁不砚的手:“好,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祁不砚抚她的长辫子。

她今天的辫子也是他编的,发梢还系着刻有他名字的银饰,祁不砚指尖勾过小铃铛,听它发出小小的、悦耳动听的铃铛声。

贺岁安抱住了下祁不砚的腰,没抱多久又松开,不耽搁他。

祁不砚留下红蛇,走了。

红蛇爬上贺岁安的身体,她这次却没感到害怕了,任由它顺着自己腿脚爬上来,盘在肩头。

贺岁安慢慢地蹲下来,面向祁不砚离开的方向,也听他的话,没摘下遮眼的绸带,一向不亲近她的红蛇难得用扁脑袋蹭她脸颊。

蛇身还是那么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