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2章 天运三考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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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
皇极陵那沉重古老的石门在姜玄身后缓缓闭合,最终严丝合缝,将外界的一切彻底隔绝。
短暂的目眩之后,姜玄睁开眼睛,而后发现门内并非预想中的幽深墓道或奢华地宫,而是一片无边无际、混沌未开的奇异空间。
脚下是氤氲流转的雾气,似实似虚,承托着他的身躯。
头顶并无日月星辰,只有无数细碎如萤火的光点,在缓缓沉浮。
而每一颗光点,都仿佛承载着一段尘封的皇朝记忆,有万民的祈愿和低语,汇聚成一片意念之海。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国运气息,充满了金戈铁马的杀伐,与文明传承的厚重。
但又隐隐透出一丝岁月沉淀下,壮志未酬的不甘。
姜玄稳住因空间变幻而略感恍惚的心神,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
周遭的景象骤然剧变。
氤氲雾气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杀而真实的场景。
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庞,带着塞外特有的沙尘与血腥气。
姜玄发现自己赫然屹立在一座雄伟而残破的边关城墙之上。
身披染血残甲的士兵们,紧握着残破的兵器,倚着布满箭痕垛口,目光死死盯着城外。
城下,是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异族大军。
枪戟如林,反射着惨淡的天光,军阵森严,杀气凝结成几乎实质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守城将士的心头。
攻城锤、巢车、投石机等庞然大物,散布在军阵之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力。
城墙之上,砖石斑驳,随处可见干涸发黑的血迹和烈火焚烧过的焦痕,诉说着此前战斗的惨烈。
“大王!”
一名浑身浴血的将领,踉跄着冲到姜玄面前,声音焦急,“蛮族百万大军围城已半月!城内粮草将尽,箭矢不足十轮之数!援军……援军迟迟未至,音讯全无!”
他喘着粗气,眼中布满了血丝,眼底充斥着绝望之色,沙哑着声音道:“蛮族主帅放话,若明日黎明再不献城投降,破城之后……鸡犬不留!”
几乎是同时,一道清晰无比、冰冷威严如同天道法则般的意念,直接灌入姜玄的脑海之中:
“此城名‘定远’,国门锁钥,身后即腹地沃野,亿万黎民。”
“守,则万民或有一线生机,然将士死伤惨重,城破风险极高,一旦城破,玉石俱焚。”
“弃城后撤,可保部分军民暂存,然国土沦丧,门户大开,后方亿万百姓将直面蛮族兵锋,流离失所,国将不国。”
“汝为人王,当如何抉择?”
姜玄的眉头紧紧锁住,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先前解决天运大帝的残魂,仅仅是为他赢得了踏入此地,接受真正传承考验的资格。
眼前这片混沌,才是皇极陵传承的核心,真正的挑战,此刻才刚刚开始。
而眼下的这个考核……显然不是简单的军事策略问题,而是直指“守护”本质的残酷拷问。
是为一城之民的希望,赌上所有将士的性命和国运?
还是为了更广大的疆域和更多的子民,承受放弃眼前这座孤城所带来的道德煎熬与战略上的巨大创伤?
……
姜玄目光缓缓扫过城下如潮水般涌动的敌军,那冲天的杀气几乎要凝固空气。
随后他又看向城内,透过残破的城垛,能看到蜷缩在断壁残垣间瑟瑟发抖的百姓,那些惶恐、无助的眼神,如同针一般刺痛了他的心。
他并非真正的的“人王”,他只是未央仙朝的国师,是辅佐者,而不是最终的决策者。
但此刻,这皇极陵的幻境,将这至高权柄与如山责任,狠狠压在了他的肩上。
城头的风似乎都因他的沉默而凝固,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那眼神中混杂着最后的期盼和盲目的信任。
以及无法掩饰的、对死亡的本能恐惧。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良久,姜玄缓缓抬起了头。
他眼中的迷茫与挣扎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磐石般的决断与坚毅。
他没有直接回答“守”或“撤”,而是沉声开口道:
“第一!”
他看向那名浴血将领,正色道:“立刻组织城内所有青壮,包括衙役、狱卒、驿卒,乃至轻伤尚能行动的兵士,配合工匠、民户,拆毁无用房屋,连夜赶制简易投石机、擂木!”
“同时搜集全城砖石、滚油、金汁……一切可用之物,务必备足!记住,我们没有援军,但我们有这座城,有这堵墙,还有千千万万不愿做亡国奴的人!”
“第二!”
他语气不容置疑,“开放府库,将剩余所有粮草统一调配,设立粥棚。粮食优先保证守城将士与老弱妇孺!将妇孺集中到内城相对坚固的建筑内,派可靠兵士维持秩序,加以保护。”
命令条理清晰,带着临危不乱的镇定,让周围惶惑的人心稍稍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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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第三……”
姜玄的目光变得锐利如鹰隼,紧紧盯住那名将领,“挑选军中敢战之士,不,是敢于赴死之士!要最好的身手,最硬的骨头,不怕死的胆魄!人数不必多,三百足矣。今夜子时,开西门,随本王主动出击,目标……焚毁敌军攻城器械营地!”
“大王!不可!”
那将领急得几乎要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敌军势大,营盘连绵数十里!主动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羊入虎口!您万金之躯,身系全城安危,岂可亲临如此险境?末将愿代您前往!”
姜玄缓缓摇头,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守,是坐以待毙,士气终将在等待和恐惧中耗尽。”
“唯有主动出击,打乱敌军部署,焚其赖以攻城的器械,我们才能争取到宝贵的时间,才能提振我军濒临崩溃的士气!”
“本王亲往,是要告诉所有将士,本王与他们同生共死!也要让城下那些蛮族知道,我……天运国门,尚有血性男儿在,非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震惊,恐惧、以及逐渐燃起火焰的面孔,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
“守护,非是龟缩一隅,等待命运审判!”
“守护,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是即便身处绝境,看不见丝毫光亮,亦要为我身后的父母妻儿,为我天运血脉,用我们的血肉,劈开一线生机的担当!”
“今日,我等在此,不为功名利禄,只为家国存续,为血脉传承,搏一个明天!”
他这番话,铿锵有力,瞬间点燃了城头守军眼中几乎熄灭的火焰。
那将领胸膛剧烈起伏,看着姜玄决然的眼神,猛地一抱拳,虎目含泪,嘶声吼道:“末将……遵命!愿随大王赴死!”
“愿随大王赴死!”
周围先是零星的响应,随即汇聚成一片低沉却震人心魄的怒吼。
原本颓丧、死寂的气氛为之一扫而空,一股悲壮而决绝的战意,如同苏醒的巨龙,开始在城头凝聚、升腾。
是夜,月黑风高。
子时一到,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道缝隙。
姜玄换上了一身普通将领的黑色皮甲,手持长剑,身先士卒,率领着三百名抱着必死信念的死士,如同暗夜中潜行的猎豹,又如同投入汪洋的一把尖刀,悍然插入敌营!
幻境中的战斗异常真实惨烈。
呐喊声、兵刃撞击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垂死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姜玄在这幻境之中,根本无法动用神通。
虽然他不擅长个人冲杀,但他将自身对阵法、气机、局势的敏锐洞察力,还是运用到了极致。
他精准地找到了敌军器械营防守相对薄弱的结合部,指挥死士们分成数股,互相掩护,声东击西,将携带的火油疯狂泼洒,引燃火种。
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空,也映照出姜玄沾满烟尘与血迹的脸庞。
敌营瞬间大乱,喊杀声四起。
不断有死士在乱箭和刀枪下倒下,但更多的人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向那些巨大的攻城器械。
混乱中,姜玄为了掩护一名被围的士卒,肩头被一支冷箭射穿,剧痛钻心。
但他只是闷哼一声,反手削断箭杆,继续指挥。
身边的亲兵拼死护在他周围,且战且退……
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来临,姜玄和残余的数十名死士,带着满身伤痕和几乎耗尽的体力,被接应的部队回到城中。
出击的三百勇士,回来的不足五十。
回到城头,姜玄几乎站立不稳,肩头的箭伤还在渗血,但他的目光却异常明亮。
城下的敌军营地因为器械被大量焚毁而陷入一片混乱,攻城计划显然被打乱。
而城头上的守军,看着这群浴血归来的勇士,看着虽然身负重伤却依旧挺立的“大王”,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崇敬。
战意再度燃烧。
虽然局势依旧严峻,但那股弥漫的绝望死气,已被这股悲壮的血性所驱散。
他知道,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不是简单的“守”或“弃”,而是在绝境中,以超乎常理的主动和牺牲,去争夺那渺茫的“生”机。
去践行对身后万千黎民最直接的“守护”。
这守护,需要洞察时机,需要勇气打破常规,更需要与子民同甘共苦、身先士卒的决心。
此刻,城内那些因敌军攻势暂缓而得以喘息、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老弱妇孺,便是他交出的,用鲜血与生命书写的答卷。
下一刻。
景象开始模糊、消散……
随后那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但少了几分最初的寒意,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认可:“于绝境中觅生机,于死局中燃斗志,身先士卒,心系万民。守护之道,非龟缩避战,非轻言放弃,乃是以智勇为刃,以担当为盾,护佑生民于万一……“
“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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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的瞬间,边城血火的场景如潮水般退去,眩晕感再次袭来。
当姜玄重新稳住心神,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座恢弘壮丽,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
他高坐于金阶之上的龙椅,身上穿着沉甸甸的九龙皇袍,刺绣繁复,华贵无比。
下方,白玉铺就的丹墀之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身着各式品级的朝服,肃然而立。
无数道目光落在他身上,眼中满是敬畏之色,以及……几分审视。
这次考核,他成了这庞大帝国的中枢,一言可决亿兆生灵命运的“人王”。
然而。
龙案之上,堆积如山的奏章,却如同雪片般揭示着这个煌煌帝国的千疮百孔。
南方八百里加急奏报,连绵暴雨,江河决堤,水患肆虐,千里沃野已成泽国,灾民百万流离失所,瘟疫开始横行。
而地方官员的奏章却还在为赈灾款项的分配互相推诿、攻讦,字里行间透出中饱私囊、欺上瞒下的迹象。
北方六百里军报,赤地千里,大旱三年,滴雨未落,边军粮饷已拖欠数月,军心浮动,逃兵日增。
更有隐秘渠道的密报显示,某位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与境外虎视眈眈的邻国使者往来密切,似有勾结。
朝堂之下,派系林立,党同伐异。
以地域、师门、姻亲关系结成的各种集团,为了争权夺利,在朝议之上互相攻讦。
国库空虚的报表触目惊心,历年赋税收入每况愈下。
根源在于赋税制度混乱不堪,豪门大族、勋贵权臣利用特权兼并土地,隐漏税赋,将负担层层转嫁到底层百姓身上。
底层百姓不堪重负,卖儿鬻女,流民四起,盗匪丛生,社会动荡的火星已在各处隐现……
内忧外患,积弊重重,整个帝国仿佛一个遍布裂痕的巨鼎,下方还燃烧着熊熊烈火,随时可能彻底崩裂,引发滔天灾祸。
这一刻,那道冰冷的意念再度传来:“王朝积弊已深,沉疴痼疾,如病入膏肓之巨人。汝为人王,手握至高权柄,口含天宪,当如何施为,挽天倾,扶危局,续国祚?限时,三年。”
这次考核的压力,远比边城血战更加沉重。
不愧是关乎国运的皇极陵机缘……
这不再是依靠一时血勇就能破局,而是需要长久的智慧、超凡的耐心、果决的魄力以及对人心、对制度、对平衡的深刻理解。
姜玄抚摸着龙椅上冰凉的金龙雕刻,感受着这虚幻“九五之尊”所带来的无边权柄,与同样无边的孤独和沉重。
他没有立刻发号施令,展现所谓的“雷霆手段”,而是陷入了更长久的沉思。
他回忆起未央人皇在处理繁重政务时的谨慎与权衡。
更回想起跟随在陈默身边后,所见识到的一种能力……
那并非简单的强权,而是一种海纳百川、秩序井然却又充满活力,让身边的追随者各尽其才、各得其所的宏大格局。
数日的沉默与观察后,一系列经过深思熟虑的政令,开始自帝国中枢发出……
针对南方水患这颗迫在眉睫的毒瘤,姜玄力排众议,甚至顶住了某些勋贵集团的软硬兼施,启用了一位以刚正不阿、能力卓着闻名朝野,但因得罪权贵而被闲置多年的老臣为钦差大臣,授予他“便宜行事、先斩后奏”之权。
同时,派遣太医院精干御医携带大量药材随行救灾。
并严令刑部、督察院组成联合调查组,彻查赈灾款项贪腐案,无论涉及何人,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他亲自盯着关键案卷的进展,连续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几名牵扯其中的勋贵和地方大员,人头落地,抄家充公。
一时间朝野震动,贪腐之风为之稍敛。
对于北方旱情与边军不稳,他一方面从本就捉襟见肘的国库中,硬是挤出部分钱粮,火速运往前线,以稳定军心,同时严令督饷官员,若有克扣,立斩不赦。
另一方面,他顶着宗室和勋贵的压力,下令开放部分皇家园林、勋贵猎场,允许灾民在一定规制下垦荒自救,并严厉打击囤积居奇、哄抬粮价的奸商,平抑物价。
对于那位有通敌嫌疑的封疆大吏,他并未打草惊蛇,而是密令绝对可靠的心腹之人暗中调查,搜集确凿证据,引而不发,等待最佳时机。
面对盘根错节的朝堂党争,姜玄并未急于粗暴打压某一派系。
他先是借几件涉及民生底线、争议较大的事件,严厉申饬了几个跳得最欢的派系首领,明确表示“国事重于朋党,民生高于私利”。
随后,他着手改革了朝议制度,要求所有奏议必须附上具体可行的实施方案与详实的数据支撑。
空谈大义、互相攻讦而无实策者,轻则罚俸,重则贬谪。
他开始有意识地绕过党派领袖,直接提拔、任用一些务实肯干,较少参与争斗的中下层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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